早晨。
透过没有完全拉紧的窗帘缝隙,刺眼的阳光照射了进来,今天并不是上学的日子,但是我很早就起来了,因为今天是我六岁的生日。
对着摆设在窗台上的椭圆形镜子,稍微的整理了一下我那头自得意的雪白头发,朝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打起了精神,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奔跑,走下楼梯,来到了大厅。
“小梦!在家里不可以随便乱跑哦。”
和我一样拥有雪白头发的美丽女性走到我的面前蹲了下来,竖起食指在我的鼻子上轻轻的点了一下。
“对不起!妈妈!”
我后退了一步,带着反省之意的的朝她鞠了一躬。
“嗯!知道了就好。”
“因为家里东西太多,如果不小心摔倒了可是会受伤的哦。”
她站起来单手叉腰,依旧伸出食指数落着我。
“是。妈妈。”
这个美丽的雪白长发女性是我的妈妈雪莉-伊西斯-科隆利多,虽然嘴上老是对我的言行举约束得很厉害,但是从来没有真正的生过我的气。
“哦哦,小梦这么早就起来了啊?看来你很期待今天的行程啊。”
从走廊里走出来的戴眼镜男子微笑着说道,他还穿着睡衣,所以应该是在我之后才起来的。
“老公!不是说了不可以穿睡衣离开房间的吗?如果你要出来就把睡衣换了啊!”
妈妈朝着爸爸的方向转过头,把数落的目标移到了他的身上。
这个人是我的爸爸白河悠夜,是个待人温和说话耿直的老好人,没有吸烟喝酒这些不良嗜好大概是他唯一的优点吧,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有这么厉害的妻子在,就算是这些嗜好也会被强制抹消掉吧。
总之,我们两父子都算是活在女人当道的社会缩影下的家庭无权男吧。
“是,是,雪莉大人!”
爸爸笑着转身走回房间。
“是,只要说一次就好了。”
妈妈不顾爸爸的无视继续搬出她的教养法则。
漱洗完毕后,我们一家三口吃过早餐,穿好衣服,一起出门了。
和跟我生日前约好的一样,在我生日的这天,他们会带我到外面玩一整天,来好好的庆祝我的生日。
路过行人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因为我们家每次出门都会遭受这种视线,所以我也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一开始以为是因为妈妈太漂亮了,所以是很正常的吧,后来我才知道,那种目光叫“厌恶”!
一向以家庭主妇著称的妈妈,每次在这种时候都会变得不知所措,目光也变得游离不定起来,最后只好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灰色水泥路。
爸爸这时候总是会伸出手来扶着妈妈的肩膀,一脸微笑着说“没关系的哦。”
那时候,我还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遭受这种目光,以为他们是嫉妒妈妈的美丽,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纯粹的觉得“恶心”!
虽然出门时遭受了那样的洗礼,但是玩耍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减弱,我们去餐厅大吃了一顿,去游乐场玩了一整天,最后,去蛋糕店取为我定制的蛋糕。
快乐的心情使我的脚步十分的轻快,我边哼着小调,边跳跑着走在前头,爸爸妈妈被我远远的甩在了后头。
“小梦!别跑太快了哦。”
妈妈开口叮嘱道。
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微笑着等他们追上来。
就在这时,突然从我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急促的刹车声,我惊恐的扭过头发现一辆失去控制的黑色小轿车冲上了人行道,朝我飞快的撞过来。
眼看着距离一点一点的逼近,但是我却只能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不,是因为内心的恐惧,已经忘了要逃走这件事。
拖着长长的刹车痕,黑色小轿车却没有丝毫减慢的样子,那嘶唰的响声,仿佛要刺穿我的心脏一样,刺耳、响亮、锋利。
“小梦!”
爸爸妈妈大声喊叫着朝我冲了过来。
在我的身体找回感觉的时候,手已经被爸爸抓住,用力的一拽将我甩向了后头,我的脚步连连的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脑袋撞到了道路旁的街灯柱上倒坐了下来,眼前一阵晕沉沉,视线也变得一点一点的模糊起来。
刹车声也在这一刻停止了,只听到了撞到什么东西的响声。
我摸了摸幸好没有流血的后脑勺,站起来,往前看了一眼。
“爸爸?”
“妈妈?”
我因为惊恐而瞪大了眼睛,声音有些颤抖。
映入我眼帘的是,黑色轿车前面的一大片血迹,就像是无意间勾勒出的血红色图画,一点一点的在灰色的水泥路上延伸开来,而躺在这幅画中间的,是我的爸爸妈妈。
我拖着摇摇晃晃的身子一步一步的靠近,但是没走两步就倒了下去,眼皮越发的疲惫,在完全闭上去看到黑暗之前,只是隐约的看到了车门被打开,从车上踏出了一双穿着似乎是很名贵的鞋子的双脚……
……
雪白,空荡荡的一片,没有任何东西污染和装饰的世界,这是我睁开眼时看到的景象。
片刻后我才醒悟,这里并不是医院,如果真要用什么来形容它,那应该用梦境最合适吧。
“爸爸?”
“妈妈?”
“你们在哪里?”
我一边叫喊着一边在这片雪白的世界里找寻他们的身影。
等到我喊累了,走累了,终于没有力气,只能无力的跪在地上绝望时。
眼前出现了一抹紫得发黑的烟雾,就像是从窗外往屋内注入的毒烟,一点一点的变多,变浓,最后形成了蒙蒙的一大片。
黑烟里出现了两点深红色的光芒,如同夜里盯上猎物的野狼一样,幽森,可怕。
我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段距离。
黑烟一点一点的散去,或者说是成型,从轮廓来看,那是一道人影,而且是长着一对翅膀的人影,没错,漆黑色的双翅。
长得直垂腰间的黑色长发,美丽雪白的让人难以置信的脸,没有一丝感情的深红色双瞳,一身带着羽毛的黑色盔甲,手持宽刃的血红色镰刀,幽蓝色的火焰还在刀刃上熊熊的燃烧着。
“死神少女!?娜茵-西贝尔”
掌管着三座岛上所有居民死亡的死神少女,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她,因为见到她的人就代表着死亡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
诧异了许久,我才明白了现状。
“是吗,我已经死掉了吗。”
我身体无力的松懈了下来,意外的难以理解,明白了自己已经死了,但是却反而松了一口气。
娜茵面无表情的把双手握着燃着幽蓝色火焰的血红色镰刀用左手握着插在地面上,右手则伸向了她细小的腰部。
在她的腰部戴着一条钢铁一般银白的腰带,在腰带的中央有一枚鸡蛋大小双眼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骷髅头,她戴着黑色手套的小手轻轻一碰,从骷髅头的嘴巴里喷出了一团和她出现时一样的紫得发黑的浓烟。
浓烟散却后,站在那里的是,相互依偎着的,我的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
我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表情,站起来跑了上去,一把扑进了他们的怀里。
“真是个喜欢撒娇的孩子呢。”
妈妈摸着我的脑袋温柔的说道。
“这样可不行哦,小梦,就算爸爸妈妈不在了自己一个人也要坚强一点啊。”
爸爸在旁边笑着。
“不要!爸爸妈妈不在了,我坚强给谁看?我要一直陪在你们身边,你们也要一直陪在我的身边,约好了哦。”
听了我的话,他们并没有马上回答我,这一片沉默究竟持续了多久,就算是现在我也记不起来,只是打破这一片沉默的是我爸爸说出的,我听过最为悲伤的话。
“小梦。你听好了哦,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所以以后很多事情,你都要一个人面对,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
爸爸突然别开了脸,偷偷的摘下眼镜,用手拭擦着眼角的泪滴。
妈妈沉默的搂着我,没有放开的打算,但是,我隐隐的听到了耳边传来的抽泣声。
“对不起小梦!真的对不起!你明明还这么小,一个人,一定会很辛苦的。”
我很想哭,但是我却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哭,理解了现状,我也知道该怎么做才会让他们放心,所以,我努力的压抑着内心的悲伤,不让眼泪从眼角滑落,只是红着眼,用为了不让他们发觉而缓慢的声音说着。
“没关系的哦,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哦,所以,放心吧,爸爸,妈妈。我才要道歉,如果不是因为我……”
“不是!小梦!”
爸爸妈妈同时大喊了出来。
“这种话你绝对不能说出来,我们是家人吧?所以,小梦……”
我们三人蹲在地上相互依偎着,他们流完了这一生最后的一次眼泪,我也大概流完了吧。
宣告我们相聚结束的是那名死神少女挥动那柄血红色镰刀的声音,一道血红色的弧线划过了我的视线。
爸爸妈妈的身体化为了一团浓郁的黑烟,流着泪水的笑脸,一点一点的扭曲,最后全部被吸入到了娜茵腰间的骷髅头里。
她看也不看我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概,是爸爸妈妈对她做了这样的请求,才让我们在梦中相聚了一次吧,虽然我有些恨她带走了我的爸爸妈妈,但是她也是在做着自己的工作而已,所以,在恨与同情之间,这份感情变得一点一点的模糊,最后就慢慢的忘记了。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车祸的第二天。
睁开眼,看到的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空荡荡的病房里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似乎已经很古老的风扇在哐哐的作响,我环视了一下空荡荡的病房,眼睛,不知不觉的模糊起来。
双亲的丧礼在我出院的下午举行。
灰蒙蒙的天空下着雨,院子里的紫阳花开得正鲜艳,经由雨水冲刷过的叶子越发的青亮,黑白两色装饰的大厅没有一丝的奢华可言,在墙上摆设着的双亲的黑白相,保持着即使在遥远的以后也依旧不会改变的笑容。
我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肩头无力的依靠着门框。
在大厅里只有七八个人,但是,他们我全都不认识。
听说是爸爸的哥哥姐姐之类的,还有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躲在他们的父母背后,好奇的窥视着我。
他们似乎在讨论着什么而在争吵着,直到声音越来越大,我才渐渐的听清楚,那是在为由谁来抚养我而相互推卸着。
我静静的站起来,走到雨里,抬头仰望着天空,任凭雨水滑落我的脸颊,它们代替了我再也不想流出的泪水。
突然,雨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黑暗的天空,不,那是一把雨伞,不知道是谁走出来,用一把黑色的雨伞为我遮起了雨来。
我扭过头,眼睛无神的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扎着栗色束发的美丽女性,她的脸上带着悲伤的笑容,静静的,她蹲了下来。
“你好,我叫冬花樱子,是你爸爸的同学,我可以叫你小梦吗?”
我愕然的点了点头,眼睛依旧无神的看着她。
“是吗?太好了!”
她开心的笑了,完全不懂她为何会笑,我并没有做什么让她开心的事。
“对了,给你看一个有意思的东西哦,啊,对了,帮我拿着伞好吗?”
说着她把伞递给了我,我接了过来,好奇的看着她。
惊讶,她并没有像常见的丧礼上的人那样,会说出安慰丧者家属的话来,而是完全的回避了这些话题。
只见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小型的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在笔记本上自顾自的写写画画起来。
不一会,笔记本上出现了一只只有手掌大小的黑色老虎图案,在画完最后的尾巴时,那只老虎突然在笔记本上动了起来。
几番热身运动之后,它从笔记本里跳了出来,在她的身上跳了跳去,仰头大叫,不过没有声音。
我的目光紧随着那只老虎的移动而移动,最后看着它跳到被雨水淋得有些泥泞的地上,化为了一滩黑色的液体。
“啊哈哈,我的实力还不够强啊。”
她陷笑着挠了挠头。
我也跟着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啊!笑了!笑了!太好了。”
她高兴的叫了起来。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有些微微的发烫。
“小梦,你愿意到我家来住吗?我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她们可以做你朋友哦,一定会开心的哦。”
我愣了一会,看向此时仍然在大厅里争吵着的爸爸的兄弟姐妹们,再把视线移到了眼前的这个女性身上。
无言的点了一下头。
她高兴的把我拥入了怀里,一边抚摸着我的脑袋,一边说一些安慰我的话,不知不觉得,眼睛又不争气的湿润了,但是,好温暖。
……
凉凉的夜风吹过,我睡着在了我们家的走廊上,不小心做了个小时候的梦,虽然,那并不是很快乐的梦,但是,我现在依旧觉得,那时候,遇到那个叫冬花樱子的女性真实太好了。
哗啦的一声,屋子的门被人拉开,在黑暗里一道人影若隐若现的站在那里。
“弟弟酱?”
“怎么了雪瞳姐?”
我缓缓的扭过头问道。
“还没睡吗?”
她并没有走过来的打算,大概是看到我有些发红的眼睛,所以收起了这样的意图吧。只是站在那里,右手紧握着胸口,担心的问道。
“嗯。现在正打算去睡呢。”
“是吗。那快点去睡了哦,明天就是开学式了。约好了要一起去的哦。”
她的语气十分的温柔,让我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许多。
看到我点头后,她静静的拉上门,然后传来了脚踏木板时发出的哒哒声,最后连这哒哒声也消失了,大概,回到房间了吧,这么想着,我也站了起来。
“晚安,爸爸,妈妈。”
看着繁星密布的夜空,我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夜风,再次吹起,把那颗樱花树上仅存的一片叶子吹落到了旁边的池塘里,泛起的波纹在我离开后,都没有平静下来,但是,以那片叶子为中心,最后,一定会沉淀出,大家期望的那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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